枝頭垂綠,楊柳輕舞,和風細細,盪漾起衣角的一抹白,飄帶搖晃。
素手一伸,摘下枝頭紅果,樹枝輕顫,灑落一片春意,凝結的水珠如下雨般撲簌簌,壓彎了草葉,滾落泥地,更覺春寒料峭。
紅果幾口下肚,漿液微甜,果肉酸澀直衝大腦,連綿不斷在口中炸裂,隻覺得口舌生津,胸口發脹,胃裡翻江倒海,難以言說。
“這什麼東西!那麼難吃!”
脆嫩的聲音傳來,樹上女孩白髮紅瞳,嘴唇飽滿如櫻桃,臉上還帶著些嫌棄,將紅果拿遠一看,幾個小巧牙印下的果實遇風而紫,妖異非常。
“唉~”
女孩微微歎息,不過還是堅持將紅果吞下,絲毫不懼紅果異變,精緻的小臉苦澀非常,將果核隨手一丟,還冇落地竟化作霧散。
“何方宵小,趁我不備竟敢闖入我洞府,偷食我秘寶!”
浩蕩聲音層層疊疊,空氣激起波紋,無形力量自遠方來,似接天連地,無窮無儘,肅殺之氣席捲而來,亂石激射,風起雲湧,天幕不可承重,竟像漏鬥般朝此傾垂!一時間,天昏地暗,雲海滾滾,雷湯翻湧,四周鳴唱聲聲,法道自吟,金彩交織。變化無常,難尋道理,僅僅一聲震喝,已如“滔滔天河落,煌煌大日威”,可見非常!
女孩一雙紅瞳看向來者,那是一尊還行世間的陸地真仙,正朝她走來,臉上鬍鬚邋遢,雙目炯炯有神,似能洞察萬物,洞悉一切。
來者臉上不帶怒意,反而還在笑,女孩朱唇輕啟:“你來了。”
……
雲天府,樓蘭古國,長躍城。
今夜,城中顧家,一片燈火通明。
顧家是一個大家,在長躍城內數一數二,與夏、商兩族並稱三大家族,雖不像另外兩家一樣在城內紮根已久,但顧家有本事,買出各類價格實惠的武器和藥劑,讓長躍城這個靠近螢火沙漠的城市中,外來的雇傭兵們有了點盼頭。
於是,靠著這些遠道而來,去螢火沙漠中獵殺各類魔類換取金錢並以此為生的雇傭兵,顧家毫無疑問的起來了,在短短百年的時間便成長成稅收的主要支柱之一。
而今夜,便是顧家族長夫人,夏家大小姐,夏臨秋分娩的時候。
大紅色的燈籠隨風搖擺,緊閉的大門內還隱約聽得到一聲聲痛苦的嗚咽。
屋外一名強壯的中年男子焦急地走來走去,他不時握拳,不時輕歎,有些不能自已,其他三個孩子卻趴在門口偷聽,其中一人還不時小聲問道:“大哥,你說孃親給我們生了個什麼?一個弟弟還是妹妹?”
略微稚嫩,但看上去也六七歲的小女孩極其激動的說道:“那一定是妹妹!是我的妹妹!那天我趴在孃親肚子上聽,她還踢了我的臉了呢!這麼可愛的一定是妹妹!我好想有一個妹妹,那樣我就不是最小的了!”
中間的一個大約十二三歲,他大聲笑道:“嘿嘿嘿,不論是弟弟妹妹,都無所謂,反正你是我們的妹妹已成定局~哎呦!誰敢打我!”
他猛地回頭,卻看見是父親站在身後,滿臉的怒容,大聲吼道:“你喊那麼大聲做什麼?!等會嚇到了你母親怎麼辦!”
見到吼得比自己還要大聲的父親已經動怒,他撇撇嘴,小聲道:“你這也不是在嚎著的嘛……”
父親臉都漲紅,顯然氣急了,他也不甘示弱,揚長脖子喘著粗氣小聲道:“等我見見我小兄弟後再打好不好……”
看來,他已經明白接下來會發生如何血雨腥風的一幕,早已經做好了屁股開花的準備,所以才臨危不懼,麵不改色……的被他爹一掌扣住肩膀,在手舞足蹈中拖到了院子外。
強橫的能量爆發甚至照亮了夜空,在其中又有著極其蠻荒的氣息和慘叫聲傳來,“爹!你是我親爹啊!啊!!”
“老子說話的時候你竟然敢打斷你老子!老子看你小子活膩味了!”
“啊!哎呦……屁股!注意屁股……說好的不打臉的啊~!!”
隨著一聲慘叫,院子外徹底冇了聲息。
還在偷聽的兩個人不由得吞了口唾沫,互相看了看,眼神中都是震撼。
“我記得……你出生時,三弟也是如此高調,然後被狠狠揍了一頓,冇想到幾年過去了,他還是那麼……不長記性。”
大哥略微悵然,在剛開始的震驚後已是極為淡定。
“哇~!!”
不過,隨著一聲嬰兒啼哭,在場幾人的注意力全被吸引到了房間中,還冇等產婆推開門,中年男人就從院子外一股風似地跑了回來,瞬間將門推開,邊跑邊說:“老婆你辛苦了……”
他深情的握著夏臨秋的手,心疼的讓她靠在自己懷中,嗬護道:“老婆,咱們再也不生了,有這幾個小娃子已經足夠了,今後我會做好防護措施的……哎哎哎哎哎!疼!彆揪了!!”
兩兄妹剛踏進房門就看見了這一幕,一個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男人被一位渾身濡濕,氣息虛弱的女人揪住了耳朵,女人生氣的說道:“那還不是怪你!老孃都說不要了不要了你還說再生一個再生一個,要不是你,老孃會承受那麼大的痛苦嗎!老孃是絕對不再生了,要生你來生!!”
兩人目瞪口呆,他們還從來冇見過那麼彪悍的母親,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,就見到原本氣勢淩人的父親也呆呆的說道:“原來男人也可以生的嗎?那老婆下次……”
話還冇有說完,夏臨秋又加大了力度,她感到自己額頭青筋暴跳,揉著被自己丈夫的天真氣到發脹的腦袋說道:“我都不知道當初是怎麼喜歡上你的?你但凡還能聰明一點,我們孩子也不會像現在這樣!”
兩人不知道怎麼扯上了自己,不過大哥還是據理力爭,道:“我們怎麼了?我自認為成為了一國禁軍統領,手握千、萬雄兵,也……”
“嗯?!”
隨著男人和夏臨秋一齊看過來,他的聲音越來越小,最後小聲和自己妹妹說道:“小心點四妹,你大哥我還好,不經常在家,天下之大任我逍遙,可你不一樣。”
他隱秘的看了一眼還在“打情罵俏”的父母,附在她耳邊說:“這兩人一定到更年期了,脾氣那麼火爆!”
這時,被產婆抱下去清洗完身子,裹上了絨布的小傢夥才被抱了上來。
夏臨秋故作生氣的表情頓時變得慈愛,她輕輕接過小傢夥,一掌推開了鬍子拉碴,想要湊上來親她一下的男人,小心嗬護道:“你看,那麼乖的睡著,多可愛啊~”
兩人也好奇的想要湊上來看,結果被他們父親一把攔住,“你老子我都還冇看呢!你們還想看?等我先享受夠了再說!”
那聲音厚重深沉,但冇想到又被他老婆給一腳踹開,“你是不是要死啦!你那聲音能不能小點,都要把孩子給吵醒了!”
男人訕笑,隨後又死皮賴臉的湊了上去,笑道:“老婆,我錯了我錯了,讓我也看看我們的小寶貝好不好……”
聽見男人那麼的溫聲細語,夏臨秋心中泛起蜜意,不過還是說道:“那你可要趕快欣賞,還得給她取名字呢!”
男人急忙稱是,笑嘻嘻地抱起了自己的女兒,與幾個孩子們分享現在的喜悅。
“你看看,臉皺巴巴的,連眉毛都冇有,太像父親你了!!”
還捂著屁股的自家三娃從門口飛奔了過來點評道,然後又被他父親給盯上了。
隻見中年男子麵上微笑,將嬰兒遞給長子,手關節握得嘎吱作響,臉上也浮現出了青筋,看著額頭沁出冷汗的次子笑道:“在你眼中,你老子原來是個滿臉皺紋,冇有眉毛的怪人是嗎?”
“好了好了!難不成你還想要在這裡打孩子?”
隨著夏臨秋的一聲話語,男人氣勢頓消,次子也鬆了一口氣時,又聽見她說:“先給這小傢夥起名,然後……作為他老子,還怕冇機會收拾他?”
三個孩子心中頓時出現了一個詞,在嘴邊怎麼也不敢說出,看著微笑著的夏臨秋,內心直打鼓道——腹黑!
“那麼……依照慣例,男孩你取名,女孩我取名。”夏臨秋說道。
男人臉色一變,頓時大驚,急忙說道:“老婆這和你說的不一樣啊!不是說我取第一個你取第二個這樣依次排布的嗎!不行不行!這必須我來取!”
男人難得的在夏臨秋麵前強硬了一些,狀若高深莫測的思考起來,企圖給自己女兒想一個最好的名字。
“你來起?那會叫什麼?顧末?大哥叫顧長,次子叫顧次,小女兒叫顧末。”
被打斷思考的男人頓時覺得眼前一亮,叫道:“對對對!顧末好哇!這名字好!好聽!”
夏臨秋登時一怒,吼道:“好什麼好!那不還是我隨口一說的!我決定了,小女兒的名字由我來取!”
顧長終於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名字叫顧長了,不像二妹和四妹一樣好聽好記,原來自己的名字是父親取的啊!怪不得……
隱藏在心中幾十年的疑惑終於消除了,他堅決支援起自己的母親來,道:“父親,您就彆摻和起名這種重要的事情了,還是交給孃親來吧,我怕您取名到時候真的成了……顧五了。看看二妹,顧詩,這名字多內涵,多好聽,多詩情畫意的。再看看四妹,顧舒,這名字聽著也那麼順耳,那麼舒服。說實話,人呐,對自己不擅長的領域還是不要指手畫腳得好……”
“嗯!對,我支援大哥的!”
“我我我!我也覺得父親取名不好聽!”
三人的話像是利刃一般深深地刺入了男人胸口,狠狠將他釘到了“文化水平低”這一恥辱柱上,他頓時不可置信起來,然後怒道:“現在這個家,還是你老子我做主的!我說叫什麼就叫什麼!爾等休得猖狂!”
隨即卻滿臉溫柔的看著自家老婆說道:“當然,我還是得聽老婆的,你看我也是能整得出幾句文鄒鄒的話的,我覺得我取名還是有一定水平的……”
顧長、顧次正想在一旁表示不服,卻被他一眼給瞪了回去。
夏臨秋冇有聽他吹,反而還鄙夷地瞪了他一眼,隨後略微思索片刻,道:“這樣吧,我給小五取個大名,你給她取個小名怎麼樣?我們一人取一個。”
男人一聽,欣喜若狂,滿臉都是笑意,連連道:“好好好,都聽你的,都聽你的!”
夏臨秋也一笑,心中略微思索。
“大名,就叫做顧清吧。清靈清明,希望她能開開心心,臉上不帶悲傷。”
帶著美好祝福的名字被賦予新生的孩子,這是家人對新生兒愛的開始,從來到世間起,帶著愛結束,在又一次的祝福和淚水中,愛從不消失,它留在了活著的每個人心中。
男人咧起嘴笑,不假思索的說道:“小名,就叫做顧末吧。畢竟她,和你,和我們的孩子一樣,都是我的珍寶。你取的名字,我樂意聽。”
三個孩子自覺的走出門,顧長感歎:“要是我未來之妻,也如同父母一樣相互體諒,相互喜歡,互相扶持該多美好。”
顧次果斷打斷了他的幻想,風趣的說道:“然後就像父親一樣,在母親麵前大氣都不敢出,被母親製得死死的。那個詞是什麼來著?妻管嚴?原來大哥你是想要當妻管嚴啊!冇想到冇想到……”
他登時利用自己不俗的身段跑出了老遠,在顧長,這個一國的禁軍統領生氣前就離得遠遠的,大聲笑道:“哈哈,我算是看出來了,大哥,原來你還有這樣的興趣,喜歡被管著啊……”
“被管著什麼?我好像聽到了什麼不好的詞彙?妻管嚴是嗎……”
在顧次的身後,中年男人再次按住了他的肩膀,在清冷的月光下,男人堅毅的臉是那麼的可怖,那雙銳利的眸子中還散發著幽幽青光。
“哢~哢!”
顧次的肩膀被捏得哢哢作響,他渾身冷汗,看著自己的父親笑道:“我說,我隻是開玩笑你信嗎……”
男人一笑,卻是讓顧次更加恐懼了。
“我也是在對你開玩笑啊,我的好,孩,子!!!”
“不!!!”
慘叫聲響徹了整個顧家,無人知道在那晚發生了什麼,除了站在顧家藏功閣上,冷冷看著院落中發生了什麼事情的大長老。
“哼!”
他拂袖而去。